《侠隐》vs《心灵小屋》: 复仇与宽恕

最近看了一部触动人心的电影《the shack》，中文翻译为《心灵小屋》，主题是宽恕；回到家后，也恰好读完张北海先生《侠隐》的最后一章，故事的主线是复仇。宽恕与复仇，两者摆在一起，很值得回味。

先说《侠隐》，我知道这部小说，是源于姜文《邪不压正》的宣传，因为在国外看不到电影，只好找原著小说来先过下瘾。

读完后，感觉整个故事情节其实没有太多的起伏，复仇过程比较直接。小说之所以吸引人更多的是对于三十年代老北京生活的细致描写。

 

简单来说，故事的起因是一场灭门惨案。大师兄朱潜龙因为嫉妒，伙同日本人，一起杀害了主人公李大寒及其师傅一家，后来大寒大难不死，改名唤作李天然，赴美国就医留学，归来复仇的故事，听上去还挺像《琅琊榜》里的梅长苏。

面对仇恨，面对难以抹平的伤害，“冤有头，债有主”，血债血偿，拿仇人的命来抵消心中的怒火，这是我们比较熟悉的一种选择。

而《心灵小屋》则改编自同名小说，曾是纽约畅销榜连续71周的冠军，发行超过200万册。

 

跟《侠隐》有一点类似，也以一场惨案开始。

一个爸爸带着三个孩子去野营。在大儿子和大女儿在湖里划船的时候，因为大女儿的顽皮，导致船翻入水中。大女儿有惊无险，但大儿子却被困在船中。在爸爸奋不顾身跳入湖中，救出大儿子的时候，一直在岸边画画的小女儿却被一位在逃的连环杀人犯绑架残害。

自此不仅大女儿因为自责而变得郁郁寡欢，爸爸也陷入愤恨之中难以自拔。原本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庭，如今愁云密布，只靠妈妈一个人勉强支撑。

对于爸爸，他一方面诅咒着杀人者下地狱，另一方面也把怨气发在了上帝的身上。他不明白为什么上帝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们家，发生在他那可爱乖巧的小女儿身上。

直到一次车祸之后，他真的来到了上帝面前，跟上帝发生了一系列意味深远的对话。这里我挑选翻译了其中我认为最关键的几段对话：

1. 两个疑问

DAD -- 既然我所想所做，你全都知道，为什么还需要听我说呢？

GOD -- 我很乐意听你亲口说出你眼里的世界

DAD -- 你的形象跟我接受的宗教教育不太符合？

GOD -- 宗教？所谓的宗教有太多的约束了。我不喜欢奴隶，我喜欢的是朋友，是亲人，是可以分享生命点滴的伙伴，一起去感受真正的爱。

 

2. 苦难来时，你在哪里？

DAD -- 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GOD -- 我从未离开过。只是当你眼里只有那些因失去而产生的痛时，你就看不到我了。when all you see is your pain, you lose sight of me.

3. 上帝是好的吗？

GOD -- 你不相信 God is good 上帝是好的吗?

DAD -- 那先回答我，我的小女儿是你的孩子吗？

GOD -- 当然是

DAD -- 那么我不信, 因为上帝对他的孩子并不好。因为如果上帝是好的，就不会让这样的悲剧发生。

GOD -- 人并不知道上帝整个的计划是怎样，常常是片面地去理解上帝的好。上帝并不为所有事辩护，但是很愿意医治人的痛，前提是人愿意。并非所有有毒的植物就一定是坏的，当有毒的植物和另一种花混合在一起的时候，会有好的疗效，可以治病。

 

4. 分辨善恶

GOD -- 你确定你可以分辨得出善与恶吗？

DAD -- 嗯，比较确定

GOD -- 那你分辨善恶的标准是什么？

DAD -- 是否对我和我爱的人有帮助

GOD -- 听上去你好像知道怎么做一位判定善恶的法官DAD -- 我猜是吧

GOD -- 那你判断错过吗？或者之前的判断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改变？

DAD -- 有过

GOD -- 外面有亿万像你这样的人，每个人都在裁决着你的想法是对的还是错的，当你的好与他的坏产生碰撞的时候，争吵，甚至战争就产生了，因为每个人都在争着扮演上帝审判的角色。人本可以不用做这些判断的。

5. 审判者的难处

GOD -- 今天你来做审判者吧？

DAD -- 什么？

GOD -- 为什么你会感到惊讶呢？你整个人生里都一直在论断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从行为到动机，你都可以做出快速的判断，有时候只凭借肤色，外表衣着，肢体语言等等就够了。。可以说，你已经是非常熟练的论断专家了才对。。

DAD -- 好吧，那我要审判谁？

GOD -- 一定有一些人应该为世上的罪恶和痛苦承担责任，对吗？比如 自私？贪婪？杀人者，贩毒者，恐怖分子，像这些伤害别人的人，你觉得他们有罪吗？

DAD -- 当然有

GOD -- 那么打老婆的丈夫呢？或者一个靠打孩子来减轻自己痛苦的父亲呢？有罪吗？

DAD -- 嗯 。。。也有。。。

GOD -- 那那个被打的孩子呢？是不是有罪呢？

DAD -- 没有，他还只是个孩子。。

GOD -- 但是你已经判过罪了，因为他长大以后就是那个打老婆的丈夫，也就是你从小所愤恨的爸爸。

DAD -- 。。。

GOD -- 那伤害你女儿的逃犯呢？

DAD -- 我会让他下地狱

GOD -- 那么那个让他扭曲成现在这样子的父亲呢？

DAD -- 我也会让他下地狱

GOD -- 那你如何决定是否只到他的父亲就停止追究了呢？你可以一直追溯到亚当，不是吗？你觉得这一切是上帝的错吗？

DAD -- 真的让我说吗？我觉得是上帝的错。

GOD -- 好，如果你这么容易就可以判定错在上帝，那么今天就让你来做审判者，请告诉我，你大儿子和大女儿，谁该去天堂，谁该去地狱？

DAD -- 不，我不能

GOD -- 为什么不能？我只是让你做你认为上帝应该做的事。告诉我，谁应该去地狱？是那个说了让你伤心的话，跟你争吵，让你闭嘴，甚至不确定她是否还爱你的大女儿吗？还是那个会对你撒谎，公然顶撞你，偷偷跑出去玩，甚至至今都把你蒙在鼓里的大儿子呢？

DAD -- 我不能，这不公平，他们是我的孩子，即使有再多的错，我仍然爱他们。

GOD -- 可是作为审判者，你必须做出选择。

DAD -- 不，我宁愿自己下地狱，请放过我的孩子们。

GOD -- 很好，你已经判定你的孩子们是值得你爱的，即使这会让你付出一切，即使他们犯了很多的错。现在你能了解我的心情了吧？

DAD -- 可是我不理解的是，既然你爱我的小女儿，为什么还是让她和我的家人经历这么痛苦的事？这不公平。你没有制止悲剧的发生。

GOD -- 我没有制止很多会让我痛苦的事。你想要一个保证没有痛苦地人生吗？从来没有那样的人生。只要给了人类可以选择不跟从上帝的自由意志，魔鬼就必然有可乘之机。

DAD -- 这里一定有更好的活法。

GOD -- 是有，只是这需要你和我建立信任的关系

DAD -- 。。。嗯。。。我不想再做审判者了。。。

 

6. 宽恕

GOD -- 在医治你的过程里，最后一步就是宽恕。

DAD -- 你想让我原谅那个罪犯吗？他可是杀了我的女儿！我想让他也感到痛苦！I want to hurt him！让他感到与我同样的痛苦！

GOD -- 我知道你想，但他也是我的孩子，也是我想救赎的孩子DAD -- 救赎？他应该在地狱的火焰中煎熬！

GOD -- 所以你又回到了审判者的位置？

DAD -- 难道你想让他完全卸下他所犯得罪行？

GOD -- 没有人可以脱离罪行，任何事情都会产生后续的后果。

DAD -- 但是他做的事。。

GOD -- 极坏！我不是要求你对他完全释怀，是让你相信我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什么才是最好的安排。

DAD -- 然后呢？

GOD -- 宽恕并不要求你去跟他建立关系，而只是让你把原谅说出口。麦克，你内心的痛恨正在吞噬你，正在剥夺你开心和爱的能力。

DAD -- 我做不到

GOD -- 你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

DAD -- 。。。

GOD -- 你不用自己来做，我会和你一起

DAD --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GOD -- 只要大声说出“我原谅你”

DAD -- 我。。我原谅。。。我原谅你。。。

GOD -- you are such a joy 多大的喜乐啊

DAD -- 但我还是很生气

GOD -- 当然，没人可以一次性抚平所有痛苦。你可能得做1000次，才会让自己觉得好一些。每一次你爱，或者宽恕，或者你每一次的善行，这个宇宙都会变得更好。

以上便是整部电影里，在我看来，最有转折意义几段对话了。

 

主人公Mack开始是愤恨和不理解，带着一大堆埋怨和疑问，后来在体验审判者角度的爱与难处之后，将审判的权力交还给了上帝，再到最终选择宽恕。

整个过程看似是在宽恕他人，其实是在饶恕自己。Mack最终因为说出了那句“我原谅你了”，而让自己开始走出痛苦的阴霾，重新获得了爱和开心的能力。

当然电影本身要远远比以上这些直白的对话翻译要绚烂感人的多。推荐感兴趣的朋友亲自看一下《心灵小屋》/《the shack》这本书或者电影，了解一下，除了复仇逻辑之外，还有另一种对待苦难和愤恨的逻辑存在。

《侠隐》中的李天然生活在一个乱世，在法律不能伸张仗义的时候，他可以按照江湖上的规矩来复仇。靠着一身功夫，不仅手刃仇人，而且要像师叔德玖叮嘱的那样，在仇人面前要露脸要报出大名，好让仇人知道为何而死以及死于谁手，这才算是把仇给报了。

如今早已不是乱世江湖，法律审判成了正义得以伸张的途径。但“太阳底下无新事”，每年每天都有着那么多的爱恨纠缠在上演着，有多少人心里的怒火和不平是真的可以随着法庭审判的那一刻而彻底平息呢？何况现实之中，很多情况还到不了法庭上。

无论人性的扭曲，还是社会的复杂，作为人，真的很难了解事情的全部，去对人或者事做出准确地评说。在复杂的现实面前，如何始终保持快乐和爱的能力，避免让自己挣扎于愤恨不平或者难以磨灭的痛苦之中？或许爱与宽恕才是答案。

愿每个经历苦难的人，都能重新找回生活的快乐和内心的平静~